姜瓷桑泽小说 第十章 你和我有关

精彩内容试读

第十章你和我有关

——不不不，就是普通同事。

——我倒是希望自己能谈上恋爱啊。

——没有没有，我不喜欢他。

三句话里，只有一句是真的。

姜未被糊弄得半信半疑，直到挂电话时，姜瓷仍旧对他的疑虑矢口否认。

但后来，这件事就像个轻飘飘的小插曲，姜未再没有提起。

转周的周三下午，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师梦秋出差了，办公室里的诸位心有灵犀地开始表演模式。

一边等待着下班，一边严肃地假装还有很多事没忙完。

倩倩就是在这样的时刻直冲姜瓷的工位，火急火燎地问：“东西做完了吗？”

姜瓷没反应过来：“你指的是……”

“给周导拿去谈赞助的PPT。”

“那个不是周五要吗？”姜瓷有些懵，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什么时候说周五了？人家明天就要去谈赞助了，今天就要！”

姜瓷愣住了。

她记得很清楚，倩倩上次说的时间就是这周五，她还说不着急。

看她犹豫了半天，倩倩以为她没做，斩钉截铁地命令：“现在开始做，你今天加会儿班，一定要做出来。”然后，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在的新人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做东西赶早不赶晚啊，什么事都要堆到期限上再做吗……”

姜瓷觉得有点委屈，但她沉住气，什么都没说，默默打开一个工作文件夹，冷不丁地问：“发你邮箱？”

“……啊？”这下轮到倩倩懵了。

姜瓷很有耐心地解释：“你要的这个PPT，我是发你邮箱还是直接传给你？”

“你……做好了？”

“嗯。”她从头到尾只质疑了时间问题，从没说自己没做。

“直接传给我吧。”倩倩吃了一瘪，小声地抱怨，“做完了也不早点说……”

听到了全程的李凯飞从挡板后面露出一个头，仿佛不经意地插话进来：“小姜那个PPT我让她先给我看看，没问题了再传给你，因为我一直没来得及检查，所以她就没告诉你。”

说罢，他悄悄冲姜瓷挤了挤眼。

李凯飞资历比较深，他这样一说，倩倩也无可奈何。

姜瓷本来以为这段小波折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距离下班仅有十分钟时，那位大名鼎鼎的周军亮导演，亲自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姜瓷看到其他几位同事明显地皱了下眉头。

周军亮比她想得要斯文很多，高高瘦瘦，带着一副圆片眼睛，眼袋很肿。

他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出头，但头发却已经过早的稀疏了。

姜瓷甚至能看出来，为了显得头发浓密一点，这人还精心用发胶抓了个发型。当他从姜瓷身边走过时，头上发胶味儿和身上的男士香水混合，冲到差点掀翻她的天灵盖。

倩倩仿佛浑然不觉，立刻端出职业化的笑容，自然且热络地说：“周导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我把物料给您发过去就行了。”

“我过来看看。”周军亮把手背在身后，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像个领导一般问，“大家准备得怎么样了了？”

没有人回答，倩倩眼疾嘴快地道：“一切顺利！大家都很想看成品剧呢。”

“这是要拿去谈赞助的物料吗？”周军亮看到了倩倩的屏幕，“来，让我检查一下。”

倩倩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军亮就一**坐下，舒舒服服地翘了个二郎腿，顺便点了根烟。

办公室是禁止吸烟的，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权利斥责他。大家都知道的规矩，在周军亮眼里看来无关紧要，即便靠窗的同事故意动作夸张地打开窗户，让热浪滚涌进来，他都丝毫没有这个自觉。

姜瓷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很差。

麦子姐悄悄给她发了条消息，说：我第一次这么想念师总监，好希望她赶快回来拯救我们啊……

姜瓷：英雄所见略同。

没过一会儿，周军亮把头从屏幕上抬起来，问：“这个PPT谁做的？”

姜瓷赶紧关掉对话框，伸了伸手：“是我。”

倩倩在一旁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策划，小姜。”

“新来的啊，怪不得。”周军亮说，“做的还不错，但总感觉差点了什么。”

姜瓷问：“您说差什么？我现在就改。”

周军亮捏着下巴想了想：“你要时刻记得，你做的东西是要拿给投资人看的，目的是为了要钱。现在这个PPT看完以后让人没有想投资的欲望。”

姜瓷点了点头，随时准备记下他提的要求：“那您说我再加点什么比较好？”

“增加点儿内容啊，内容丰富性不够。”

“……”翻来覆去怎么还是这句话？

“总而言之，你再充实一下吧。”

“……”

所以，到底要充实什么？

姜瓷有些崩溃，上班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虚无的修改意见最为致命，让人根本下不了手。

周军亮已经走到了她旁边，拍了拍她肩膀，鼓励地说：“其实你策划做得真不错，作为新人，已经很优秀了。”

姜瓷很意外他会说这些。

周军亮抬起头，在办公室扫了一眼，一点架子都没有地说：“我最近有点忙，要雕琢剧本，要安排演员，有些事可能得麻烦大家帮我分担一下，搞完了我请大家吃饭。这场话剧是第一次在国内翻演，如果成功了，荣誉是大家的，我先谢谢你们了。”

他话说得十分诚恳，一点也不像演的。

姜瓷有些动容，打开PPT文件，埋头开始修改。

然而，五分钟之后，自称很忙的人就坐在她斜后方，手机里传来小小一声“firtblood”。

姜瓷：“……？”

姜瓷加班到晚上才回家，路边买了个馅饼，啃完的时候刚好到居民楼楼下。

桑泽还在工作室里专心斫琴，暖黄色的灯光在他周身打上一圈光晕，透露出朦胧而美好的气息。

和今天在办公间里碰到的虚假善意相比，桑泽这里像是变成了一个美好的乌托邦。

姜瓷走进去，坐在椅子上，好好地将桑泽看了个遍。

去他的小额赞助，去他的利益前瞻，她现在只想好好洗涤自己那被社会污染的思想和灵魂。

桑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抬起头就对上小姑娘耷拉的嘴角。

“不高兴了？”他问。

“嗯。”

“谁惹我们小徒弟生气了？”

姜瓷叹了口气，慢慢把下午那些糟心事说了出来。

没想到桑泽听完以后，非但不同情她，反而忍不住一直发笑。

姜瓷有点恼了，问他：“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笑的，但是我忍不住……”桑泽笑得眼睛都弯了，半天才缓下来，安慰他，“所以，那人说的屁话，什么荣誉和大家共享，甚至是请吃饭，你都信了？”

姜瓷愣了一下：“不然呢？”

“当然就是说说而已。”一通大笑之后，桑泽脸颊上有微微的红晕，在昏黄灯光照射下，显得风流且多情。

姜瓷别开眼，假装淡定地问：“什么意思？”

“那些职场老手就喜欢给你们这样的新人画大饼，抛开利益，只谈梦想和情怀，把你感动了，让你热泪盈眶地替他干活。”桑泽一针见血地指出，“假设他的话剧真的取得了巨大成功，顶多你们剧院沾点儿光，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的同事又有什么关系？”

姜瓷瞪大了眼睛：“可他说得挺真诚的……”

“那后来不还是自己打游戏去了吗？”

姜瓷顿时哑口无言，垂下脑袋。

桑泽敛起笑意，说：“虽然你没叫过我一声师父，但我也不忍心看你傻乎乎地上当。你要记住了，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给你的承诺，你需要的是把自己脚下的路走好，对自己、对工作问心无愧。”

姜瓷半天没吭声。

就在桑泽以为她是因为太难过而说不出话来时，她才抬起头，困惑不解地问：“他怎么能演的这么像？语气、神态、肢体语言，简直就是个专业的演员。”

桑泽坐到她对面，慢慢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撒谎撒得太久，连自己都信了。他们那种人大概就是这样，给别人画的饼太多，久而久之，已经变成了习惯和常态。而且，你也不能说他们是错的，只不过是行走社会的一种方式罢了。”末了，桑泽扣起食指，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敲，“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光靠语言根本说不完，只能自己慢慢经历，第一份工作，请好好加油。”

说这话的时候，桑泽好像不再是小有名气的斫琴师青釉，而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上午，讲台上年轻的演奏家。

姜瓷有一瞬间的恍神，紧接着，她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桑泽怔了一下：“我怎么了？”

“从演奏家变成了斫琴师，再到博物馆工作人员，你能明确地辨认出，自己究竟是谁吗？”

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桑泽迟迟没有说话。

如果现在在他面前的是魏宇年或是其他老朋友，他可能会毫不客气地翻脸，把人赶出去。

可偏偏姜瓷的眼眸太过清澈和纯粹，乌黑的瞳仁里闪烁着他在别人身上从未见到过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泽忽然笑了笑，笑意疲惫而无奈，语气却十分懒散：“我是——你师父啊。”

姜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急转弯：“你知道就好。”顿了顿，她接着道，“除此以外，你还是我大学学长，是我隔壁邻居，也是我楼下邻居。”

桑泽好笑地看着她：“还有呢？”

“还有……”姜瓷脑筋飞快地转动，“是我所在城市博物馆的挂名工作人员，是跟我呼吸了同一个城市空气的友好市民，是需要每天跟我把垃圾投放在同一个垃圾桶的人。”

姜瓷打定主意，如果非要让桑泽承认一个身份，干脆全都和她有关。

哪怕是拐个山路十八弯，她都要和他扯上关系。

桑泽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以为她就是在开玩笑，于是全部都答应下来。

最后，姜瓷才状若不经意地说：“所以，以上提及的所有身份，不管你要选择成为哪一种，我都可以勉为其难地支持你。”

桑泽弯了弯眼，轻声说：“徒弟真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