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朱颜谢钰青萧望之

第二日，谢洛卿便告了假。

因谢章同在翰林院任职，于是请假的折子便由他带了去。

习惯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上朝，突然闲下来，谢洛卿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她不敢溜出门，因为害怕遇见熟人。

可是待在院里又实在有些无聊。

思来想去，她干脆去了书房。

谢府书房的藏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她虽从小看到大，但也许有遗漏的。

因为父亲上朝去了，哥哥谢欺程又在房中，故而偌大的书房里一个人也无。

谢洛卿在一排排书架中翻着，四书、五经、大离历朝历代的正史、野史，几乎每一本她都看过了。

翻了一阵，她正有些失望之际，忽然看到书架最高的一层有个黑色的匣子。

因为位置高，颜色又深，先前她倒是从未注意过。

一时好奇，她搬了椅子垫脚，折腾了许久，总算把那个匣子拿下来了。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一迭藏书来。

“爹怎么把它放得这么高？”她皱着眉头道。

里面的册子有数十本，看外表与平日里读的一些野史也什么区别。

她随手翻开一本名唤《春梅传》的，兴致勃勃地读着。

这本是讲一个官家小姐春梅，爱上了自家的小厮铁柱，前面几页还算是正常，可是翻着翻着，谢洛卿就发现这书跟自己平日里看的那些话本子的不同之处了。

只见书上写道：

那一日，家中众人均外出，那春梅因为思念铁柱，便令丫环去将之唤来。

待铁柱来之后，春梅屏退众人，将房门紧闭。

“冤家，想死奴家了。”春梅一把搂住铁柱的脖子，媚眼含春。

“小骚/货。”下一秒，铁柱扑到春梅身上……

看到这里，谢洛卿已经羞得面色通红，又惊讶得睁大了双眸。

原来这不是野史，而是一本艳/情小说。

整本书不仅通篇都是春梅和铁柱的情/事，每隔几页甚至还配了香艳的图。

书房中寂静无声，可是谢洛卿还是看得脸红心跳。

她又翻开另一本。

这本更加不得了，直接就是一本图册。

而画中的背景，既有在闺房内的，也有在书房的、花园的、草地的、甚至还有水中……

看着看着，忽然间门外传来兰馨的敲门声。

“小姐，该用午膳了。”

“哦，你让他们端去我房中吧。”谢洛卿忙道。

待兰馨离开了，她忙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而后将这几本册子包好，又将匣子放回原处。

回到清苑，谢洛卿吃完了午膳，便跟兰馨道：“我乏了，想躺一会儿，你去外头守着吧，别放人进来了。”

“是，小姐。”

兰馨退下，等她关上房门，谢洛卿忙起身将门反锁了，这才走到枕下拿出那一堆小册子来。

初初看了两本，她都是有些好奇的心思。

毕竟每次看话本子或是听戏，总是到了新人洞房花烛，便宣告结局了。

又或者是说婚后两人之后生了一个麒麟子，高中状元云云。

但是洞房花烛当天发生了什么，并没有人详细说过。

谢洛卿看着看着，总算是慢慢明白过来了。

原来，男女间的事是这样的。

……

几日匆匆而过。

这几天来，谢洛卿每日都乖乖的呆在家中，早上去母亲房中问安，然后陪着一道用早膳。

之后再去哥哥房中，和他讲朝中一些曾打过交道的同僚情况，虽然这些三年来她日日都会跟兄长讲，但是眼看着他距离入朝一日近似一日，谢洛卿还是有些微的担忧。

和哥哥说完话，到中午谢洛卿便回到房中用午膳。

再之后，她便以睡午觉为名，将自己关在房中看那些小册子。

几日来，她已经将那些都翻看完了。

这下，她终于明白了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

可静谧中，谢洛卿眼前总会浮现出萧离落的脸，当下便从情欲中清醒而来。

这一日，她去到兄长房中，见谢欺程精神甚好的下了床，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一个包袱，笑对她说：“这是我托薛大夫在京中的静雅轩给你制的新裙，回去换上试试，看喜不喜欢。”

再过两日就是他该上朝的日子了，也意味着他心爱的妹妹可以恢复女装示人了。

谢洛卿没想到兄长这般细心，顿时笑弯了双眸，接过包袱。

“谢谢哥哥，我这便去试试。”

说着，她便转身匆匆回清苑。

另一边，御书房议事结束，谢章正要跟众臣一起告退回府，却被皇帝唤住了。

“谢爱卿。”

“皇上，”谢章忙垂手：“不知您还有何事吩咐？”

谢章入朝为官已有几十载，是两朝老臣了，对着他，萧离落素来是极为客气的。

他含笑道：“不知府上公子病情如何了？”

听到圣上问询谢欺程，谢章心里咯噔一声，忙回道：“谢皇上关爱，犬子已经大好了，再过几日便可上朝复职了。”

“唔。”萧离落微微颔首，眸中若有所思。

自那日内殿之事过后，至今已经九日了，这九日来每天早朝上谢洛卿的位置都空在那里。

最初，他是震怒的，想着是不是因为他那日行为，谢洛卿害怕了，故意躲着他。

可是时日一久，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难道，是真的病了？

但这几年来从未见她因病告过假，怎么这次竟如此严重？

想到这里，他有些焦躁难安。

今日议事结束，他便亟不可待地留下谢章，询问一下情况。

可是，瞧见谢章脸上暗藏的担忧，他反倒是更担心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淡淡道：“谢爱卿在此稍候片刻。”

说着，便进了内殿。

过了半刻钟，萧离落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极为寻常的便服了。

“朕今日随爱卿去府上瞧瞧谢欺程去。”

说着径直往外走去，直到看见萧离落出了殿门，谢章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连忙跟上，走到殿外，他看了一眼等在那里的总管李茂全，还有太医院的院首杜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想着要去他府上了？

这可怎么办？

万一看到程儿，穿帮了怎么办？

可是，有杜若跟着，又不能再让卿儿冒充了，不然他一把脉，就能分辨出她是个女子了。

想到这里，谢章心惊难安。

有心想派人去府中通风报信，奈何又跟皇帝及杜若同乘一辆马车，寻不到时机。

马车很快便到了谢府，下了车，谢章垂手恭敬候在一侧，等着萧离落下来。

“皇上，”他站在萧离落斜上方引路，同时陪笑道：“臣带您去前厅稍候，然后让犬子来与您请安。”

“不妥，”萧离落摇摇头，笑道：“既然是他病着，怎还有让他起来的缘故，爱卿尽管前头带路，直去欺程院中便可，切不可兴师动众。”

“是。”闻言，谢章只好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忐忑不安地领着他往澜苑行去。

刚一进门，隔着屏风，谢章就朝内喊道：“程儿，今天可好些了？皇上亲自入府来看你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是已经足够叫里边的人听清了。

而此刻，房内仅谢欺程和薛紫苏两人。

两个人面色俱变，没有料到皇帝会此时此刻过来。

但是现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听到脚步声渐近，薛紫苏忙搀扶谢欺程起来，两人下地行礼。

“微臣/民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见到了思念多日的人，尽管只是跪在地上的一道身影，却已经足够让萧离落凝视了。

只是，碍于在场的人太多，他也不便于太过热情。

于是径自走到房内上首的椅上落了座，方道：“平身吧。”

“谢皇上。”

得了他的批准，薛紫苏这才忙扶着谢欺程起来。

这不是谢欺程第一次见萧离落了，幼年宫中有宴会时，他也曾远远地见过一面，彼时对方还是太子，周边围了层层宫人，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

但除此之外，也并无别的面圣机会了。

然而此刻，他必须要表现出两人已经认识了三年的样子。

于是他躬身先开口道：“微臣卑贱之躯，得皇上亲自探望，实乃诚惶诚恐。”

他话落，萧离落却未答话，而是手撑着下颌，淡淡地瞧着他。

几日不见，他似乎变了一些。

胡须长了出来，脸色也苍白了一些，还有声音，也不如往日那般清亮了，微微有些低沉。

看样子这几日的确是病得不轻。

只是他身旁的那个女子，跟他之间的动作委实亲密了些。

萧离落扫一眼薛紫苏，问谢章道：“这位是？”

“回禀皇上，这是犬子的主治大夫薛姑娘，这些日子犬子病重，多亏有薛姑娘高超医术，这才日渐好转。”

“薛姓？可是江湖上的神医世家薛家？”萧离落问。

“皇上广博，薛姑娘正是薛家这一代传人。”谢章道。

“唔。”

既是大夫，那便不可以普通的女子视之了。

于是他跟一直侍在一侧的杜若道：“杜卿，虽说有神医世家的传人，但是你既已来了，不妨依旧给谢大人瞧上一瞧。”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