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终不醒

“这人怎么突然走了？”梁薇寻思着，也就分了神，忽然就觉得眼前一白，白粉一样的东西往自己脸上的扑。她怕是石灰，双手将眼一捂，“死丫头，你敢撒石灰，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用……好歹你外公是有几分神仙气的人，你怎么这样丢他的脸！”

婷儿一招得逞，摆脱了她跳起来得意地道：“连你这个呆子也知道撒石灰是下三滥的手段，我怎么可能会用。”

“撒都撒过了，你还嘴硬！我的眼睛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就把你的眼珠子也挖出来！”梁薇万万不敢睁眼睛，只怕这一睁石灰入眼，把眼睛给烧坏。眼睛看不到，四周一片黑暗，心里更怕得紧，“我之前还研究呢，最便宜最易得的暗器就是石灰还有石子了，我怎么就中招了……”

婷儿也不解释，望着她“格格”地笑个不住。桑彪瞥婷儿一眼，憋着笑走过去，小声对梁薇道：“你就不知道闻一闻吗……她撒的是她自己带在身上的香粉！”

梁薇听了一愣，静下心来一闻，可不是香喷喷的！难怪婷儿笑得这样欢！又被奚落一次……自己写的小说，还把自己写得这样狼狈，气得垂着沾了一脸香粉的脸，半晌了才“扑扑”地往脸上拍了拍。终于把眼睛睁开，正看到子靖与端绮望着自己笑……

梅祖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了，子靖与端绮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是求之不得的，便不再管了。梁薇被撒了一脸的香粉，正跟婷儿斗嘴，言语清晰，还很有理据。端绮又惊又喜，子靖便在那里，将自己如何寻到梁薇，梁薇对自己恢复神智的一番解释说了说。虽然事情奇异，然而他们之前已听道长说过，梁薇的解释正对上，事实在眼前，唯求事情的好，就没有什么不能信的。

现实中的端绮比子靖与梁薇大三岁，小说里，似乎也差不多。梁薇眼前，子靖身畔的美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量高挑，鸭蛋脸面，肤色好似莲花的花瓣，红晕浅浅。五官漂亮得无可挑剔。她眼望梁薇，笑意盈盈，脸庞之上亦有深深的酒窝——现实中的端绮并没有，所以小说的她，绝美的姿容之上，更添了几分亲和与温柔。

在她这样的笑容下，梁薇只觉得被朝阳照着。理想中，觉得自己应该乖乖巧巧地等姐姐走过来，摸一摸自己的头发，满是笑意的眼睛里却又含着晶莹的泪水……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其实那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梁薇还不见端绮向自己走来，忍不住叫了声“姐”向前迈了一步。

端绮也向梁薇走来，她一动，令梁薇愣住了！她走路……她走路竟然是跛的！她姐姐本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修长的身材，柔婉美丽。自小就比别人更温柔懂事些，她天姿虽然不如梁薇聪明伶俐，却清净自持，任何时候都不见狼狈之态，有一种遗世的清醒，就好似在晨曦中静静盛开的白莲一般……

梁薇一向将她当作自己的女神，怎么在这里，她的女神竟是个跛足的姑娘！

她怔在那里，迟疑地向桑彪低声问：“姐姐就是……腿受了点伤……所以走路……”

“呀，你也不记得这个了？”桑彪本来声音就大，这又一惊讶，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也让子靖与端绮听到了。

两人连忙给桑彪使眼色，梁薇分明看到了，更觉得不妥，连忙追问：“彪哥你说，我姐她的腿是怎么了？”桑彪望一望子靖姐弟，又看看梁薇，一脸为难。“说呀！”梁薇急得顿足。

桑彪一急，实在不懂得如此撒谎，便说：“还不是过年的时候，你爬上房就不肯下来，说着‘找魂、找魂’，脚下乱走……绮姑娘怕你摔下来，就上去要将抱下来，然后你突然又往下跳，绮姑娘抱着你就……”他尽力便声音压得更低些，而且吐字含糊，有些掩耳盗铃的心态。

“我不是有轻功吗？”梁薇又急又痛，已是过去发生的事，也期望能让一切不发生。

提到这个桑彪更急了，忽然就将声音提高了些道：“就是这样才坏了事！你那点功夫时灵时不灵，上房时倒是伶伶俐俐的，可是一上去，人就疯疯癫癫的，还在房顶上摔了一下。绮姑娘上去将你抱住，你又突然会用内力了，也正是因为你突然又一发功，才让绮姑娘伤得那样重！”子靖远远地听到，连连叹息，沉默不语。端绮数次要打断，却没能打断，到底还是让桑彪说完了。

愧疚自梁薇心中直淹到眼中，泪水又胀得她心里痛得很。忽然听到一直在旁听话的婷儿道：“哦……原来大美人，变成跛子了……”婷儿受伤在竹府休息的那几天是在前年，那时的端绮还未受伤。

这话无疑更深深刺痛了梁薇的心，甩头冲她道：“你才是个跛子，你全家都是跛子！”

婷儿登时怒起，小脸通红地指着她道：“死丫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敢骂我全家！”

梁薇浑身发着颤，暴怒道：“何止骂你全家，我还打你呢！你这个不懂事的臭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事也做不成，就会害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她骂着，神态很是疯狂，向婷儿冲过去。

端绮便去拦她，却又拉不住，婷儿更不省事，尖声回敬道：“我怕你啊！你个死呆子，那便试一试，看到底谁打断谁的腿！”

梁薇眼望着婷儿那红艳艳的唇，尖尖的下巴，只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可厌的长相，不过去打她几个耳光，实在不解气。也不管拦自己的是端绮，奋力摆脱了，直冲上去便将手掌扬起，作势要打，“死丫头，我让你说！”

婷儿看到她那疯癫的样子，倒有些怕了，尖叫着道：“你敢！”却不知回防，只是举手挡住了脸。

梁薇的手却没能落下去，在空中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给捉住了。那人身材高大，二十岁的样子，五官端正，晶亮的眸子与婷儿有三分神似。他的手臂有力，将梁薇的手臂只一抓，梁薇就怎么也动不了，似乎被定在了那里。他将梁薇略一打量，道：“好张狂的丫头！一点子小事，何必动手！”他的声音里有天然的沉闷，又仿佛是有意装得威严。说着，便要将梁薇的手放开，又怕她再要动手，便推到一边，再一松。

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梁薇自己心里实在难以平静，脚下竟然因此失去平衡，直向后蹲坐下去。子靖、端绮还有桑彪都去拉她，她眼向众人扫一眼，连忙又垂下，再也止不住，哭了起来。

那突然出现的男子连忙将双手张开，解释道：“我并没有用力！”

端绮心底明白梁薇因何大发脾气，又因何而哭，不是气婷儿，而是气她自己。她便向那人盈盈一施礼道：“是舍妹身体有所不适，所以如此，与阁下无关，还请不要见怪！”

婷儿连忙道：“对啊，她本来就是那个呆子……记得吗，我被蛇咬的那次，就是在这里的休息了几天，我跟你说过的！”

那男子惊讶道：“救你的，就是他们？”说话之时，那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在端绮那端丽的脸上浮动。

“这么说，也不错……”

“胡闹！”那男子沉声向她一喝，连忙恭敬地向竹家众人一抱拳道，“在下郭岸行，这是舍妹郭湘婷，还未谢过几位救治、款留舍妹之恩。”

子靖只顾关心梁薇，敷衍地回道：“些许小事，不必挂怀。”

郭湘婷连忙扶着哥哥的手臂，抬头望着他，小声提醒道：“外公教了他们功夫，已是便宜他们……”

郭岸行盯了她一眼，转头向子靖等人致谦：“我这个妹妹被宠坏了，太过刁蛮任性，言语无状，还请见谅！”

郭湘婷连忙嘟嘴道：“谁刁蛮了？谁任性了？你在说谁！”

郭岸行正要喝止妹妹，他们的几个随从匆忙跑了过来。领头的人向郭岸行与郭湘婷一行礼道：“二少爷，三小姐，可找到你们了！”瞥见已被拉起来的梁薇，还半靠在端绮肩上哭，便放低了声音，“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郭岸行伸手向端绮，向来人朗声道：“这几位便是那一年救过婷儿的恩人，快来谢过！”这几个人连忙向几人抱拳行礼。

端绮眼眸一转，见这几人都穿着一样的深蓝色长衫，腰带也是一样的，额上亦是一样的抹额，绣有五山峰的图样。她点头，望着郭岸行道：“原来，你们是五峰镖局的……教我们功夫的那位道长，既然是公子与婷小姐的外祖，那一定就是山居道长了……”

子靖与桑彪都一脸惊讶，竟然是山居道长！他们惊讶，并不是因为没有想过当初那位道长就是山居道长周潜光。那道长虽然年迈，却依旧姿容出众，风骨不俗，武功与智谋一样的深不可测，并且医术高明，竟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们也曾自问，这世间除了山居道长，难道还另有一位这样的道长！果然，他就是。他们的惊讶在于，不敢相信，自己曾被那样的人物指点过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