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听到侍女的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神色微微一滞,看向侍女的一双明眸不怒而威,长期身处高位的气场顿时显露无疑。
武则天眉头微蹙,声音透着冷意:“你说什么?”
那个侍女迎着武则天的视线,心底有些发颤,可想到刚才从紫宸殿传来的消息,她顾不上害怕,大声跟武则天说道:“皇后殿下,方才长生殿的王公公派人来,说上官侍郎以您与道人勾结在后宫行厌胜之术,其心可诛,理应废黜。圣人似乎是被他说动了!”
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包括刚才跑过来拜见母亲的李旦和李显,他们年龄虽小,可身为天家之人,对许多事情都极为敏感。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
满屋的侍女看着武则天的笑容,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殿下这回怕不是**大发了。
库狄氏忍不住上前两步,轻声问道:“皇后殿下,可有什么事情要库狄去打点?”
武则天睨了库狄一眼,然后动作温柔地把拽着她衣袖的李沄抱起来。
武则天亲了亲女儿的脸,诱哄似的语气,“刚好太平也想父亲了,阿娘这就带你去看父亲,好不好?”
李沄刚才听到说父亲被人说动要废后的事情,心里已经微抖了一下,正急着呢。
如今听到母亲说带她去紫宸殿看父亲,心想母亲一定是去阻止此事的。
她“啊”了一声,灿若星辰的眸子弯成了一条桥,双手抱着母亲的脖子。
“好!”
父亲正在紫宸殿处理政事。
春天时节,种在宫大明宫里的树木都已经吐出新芽,一片勃勃生机。
在紫宸殿的大门外,两棵白色的早樱已经开花,白色的花朵挂在枝头,雪白的一团团,远远看着,像极了棉花糖。
父亲正在紫宸殿里,除了父亲之外,还有一个穿着三品官服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虽然穿着官服,仪态却有几分超然之感。
母亲可以随意到紫宸殿去,守在紫宸殿外的人见到了母亲并未多加阻拦。
殿内的父亲没有发现母亲,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身上披着狐裘,长身玉立。
那个穿着三品官服的男人率先发现了母亲,朝母亲深深一拜:“臣上官仪,见过皇后殿下。”
父亲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
只见他五官深邃,墨色眸子深不见底,五分清贵,三分儒雅,两分威压。
令人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诗经中夸人的诗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芝兰玉树,君子世无双。
李沄微微一怔,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可身为颜控,她显然还没对父亲的颜值免疫。
“皇后,你怎么和太平来了?”
父亲走过来,漆黑的眼里笑意荡漾,十分迷人。
李沄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又看向那个静立一旁的中年男人,他叫上官仪。
根据这些日子听墙角得到的收获,上官仪早些年是个和尚,身在佛门清净地,心向往着热闹的红尘俗世,于是还俗。还俗后进士及第,又有满腹诗书,所以一路平步青云,已经官拜宰相。
李沄没有看错的话,上官仪虽然脸色很镇定,可他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往那红木书桌上瞄。
难道母亲抱她来,就是要她见证上官仪和父亲想要废后,却被当场抓包的场面?
母亲抱着李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说道:“太平想念父亲了,一直在喊父亲。妾便带她过来紫宸殿来见一见圣人。”
李沄的下巴搁在母亲的肩膀上,想着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情,虽然不一定能对上,好歹也有点参考意义。
“太平。”父亲那张俊雅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不是说想父亲,怎么见到了父亲也不喊?”
李沄被打断了思路,皱着眉头撇嘴,小脑袋枕在母亲的肩膀上,一双跟黑葡萄似的眼睛带着几分控诉瞪向父亲。
父亲哈哈一笑,顺手在书桌上拿起一个红玉葫芦,晶莹剔透,色泽迷人。
李沄眼中一亮,那是用极好的红玉雕琢打磨而成的葫芦,用红绳系着,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
父亲逗弄她,“这是你的伯父从西域带回来的,好不好看?太平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好东西谁不喜欢呢?
短短几个月,李沄已经从父母那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放到自己的库房里。
说出去可能你不信,大唐的小公主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
李沄眉开眼笑,朝父亲伸出双手,要抱抱,还要红玉葫芦。
武则天笑着将李沄交给父亲,款款走向殿中的书案。
气质高雅的皇后殿下笑睨了上官仪一眼,徐声说道:“今日不必上朝,上官侍郎还来紫宸殿与圣人谈论政事,真是用心良苦。”
上官仪作揖,忙不迭地说道:“皇后殿下言重了。”
李沄想起上官仪要和父亲废后的事情,又想起她先前听到的事情——父亲不久前跟母亲闹了矛盾,心中正不痛快。
上官仪和王伏胜要陷害母亲。
李沄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向宽大的书桌。
母亲却慢悠悠地走到上官仪跟前,脸上的神情要笑不笑,那双美眸中分明含着笑意,却让人看得不由自主心生寒意。
上官仪被母亲看得五官都绷紧了。
书桌上堆着许多的奏折,还有一些父亲看过的书放在角落。
李沄伸手往书桌的方向攀爬,歪着身体想从父亲的身上离开。
父亲察觉到她的意图,将她放在了书桌上,笑问:“太平要找什么?莫非太平是担心父亲太累了,所以要替父亲分忧?”
书桌很大,李沄坐在书桌上,伸手翻着那些奏折和书籍。
母亲见状,好气又好笑:“圣人,怎能将太平放到书桌上去,若是她不小心将奏折撕了,可怎么办?”
父亲笑着轻拍了一下李沄的肩膀,对李沄十分有信心地说道:“太平不会的。”
李沄不知道父母在说什么,因为她一门心思都在翻书案上的东西。上官仪一直往书案上看,这书案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想让母亲看到的。
难道是废后的诏书?
李沄翻遍了书案,案上全是父亲在看的书和奏折,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李沄坐在书桌上,茫然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
史书上写母亲是差点被废了的,有个名叫王伏胜的宦官到父亲那里告密,说母亲跟一个姓郭的道人勾结,在后宫行厌胜之术。
王伏胜告状之事被上官仪得知后,就趁机怂恿父亲废后。
母亲赶到的时候,上官仪拟的废后诏书墨水都还没干呢。
可是她在父亲的书桌上翻来翻去,也没翻到什么诏书啊。
或许是书上写错了,根本就没什么诏书。
李沄心里有些失望,兴意阑珊地转身,却不经意将旁边的一本书打翻了。
书籍应声落地。
顿时,上官仪和父亲的脸色都变了。
原本笑意盈盈的母亲,此时脸上的笑意也尽数褪去。
李沄看着几人的脸色,狐疑回头。
哦,找到了。
那张废后的诏书被压在了书籍底下,此时正没遮没拦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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