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琳虽然做了四年的董事长,可这四年她都没有用过余泰山的办公室,那办公室一直都空着。
现在,它的主人又回来了。
余泰山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幅“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的草书墨宝,心中思绪万千。
四年了,他从鬼门关回来了。
失去的,他通通都要拿回来!
书桌上,一壶武夷山千年老树大红袍热气氤氲。
这茶好几十万一斤,尊贵奢华。
他觉得他就像是这茶,虽然老了,可越老越有价值。
咚咚。
办公室的门敲响。
余泰山收起了思绪,淡淡地道:“进来。”
办公室的门打开,余美琳和李子安走了进来。
李子安第一次看见他的老丈人,身材干瘦,眼袋很重,法令纹特别明显,本来只是六十不到的人,看上去却像是七十的人。不过老头子的精神很好,尤其是一双眼睛,那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眼神却很坚毅、深邃,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余泰山看见余美琳和李子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余美琳的脚上没有鞋子,袜子脏兮兮的。李子安的西装和衬衣上有很明显的污渍,看着就扎眼。
第一次见面,连形象都不要了?
余美琳用手肘碰了一下李子安的手臂。
李子安心领神会,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爸。”
余泰山端起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汤,然后放下茶杯,也不应一声,甚至都没正眼看李子安一眼。
李子安心头一凛,这老丈人这么**?
“爸。”余美琳也叫了一声。
余泰山这才开口说话:“家里没鞋子和衣服了吗,第一次见面,你们就这样来见我,是不是缺乏尊重?”
李子安说道:“我们来的时候一群记者捣乱,美琳的鞋子断跟了,一个记者泼了我一杯奶茶,我们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余泰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解释,我只看结果。”
李子安心头无语。
你说人衣着不得体,却又不听解释,那你说个锤子啊!
“你们结婚四年了?”余泰山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余美琳点了一下头:“是的,小美也三岁了,下次我把她带回家给你看看。”
余泰山淡淡地道:“暂时不用。”
余美琳的神色一黯,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四年前,她为了这个家招赘,生下李小美,可是余泰山却半点都不领情。李小美是他的外孙女,他却连见都不想见一面。这四年来,她既要打理公司,又要照顾孩子,她心中的苦又有谁知道?
余泰山的视线移到了李子安的脸上:“我听说你是个农民,没上过大学,是吗?”
李子安听出了这话里的轻蔑,再加上余泰山刚才拒绝余美琳带小美回家见面的事,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他忍着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回了一句:“爸,你想说什么?”
余泰山轻哼了一声:“我们余家是大户人家,我不想让人知道你是我女婿,你最好也不好提起。你和美琳在外面过日子我管不了,但是余家的家门你不要奢望进来,你想进也进不了。”
“爸!”余美琳忍不住了,“奶奶身体不好,回老家养病,是子安照顾了四年,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余泰山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呵斥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余美琳的眸子里泪花闪闪。
“还有,我已经康复了,今天你就辞职吧。”余泰山说。
李子安总算是明白这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老丈人为什么要见他的面了,为的不过是一个敲山震虎,通过打压他这个赘婿来震慑余美琳,让她自动辞职,交出董事长的宝座。
两颗眼泪从太余美琳的眼眶之中夺眶而出,李子安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她自问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可伤她的人是她的父亲,她却怎么也坚强不起来。
余泰山阴沉着一张脸:“美琳,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余美琳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流。
李子安瞧着心疼,也看不过去了:“爸,你看不起我,我能理解,你怎么说我也没关系,我受着就是,但美琳是你的女儿,你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这么说她逼她就不合适了。”
余泰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她是我女儿,我怎么教训她都可以,倒是你,你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李子安怒极反笑:“我知道我是谁,我是美琳的丈夫,所以我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你是她的父亲,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你教训她应该,我无话可说。可是她什么都没做错,你有什么理由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凡事都脱不开一个理字,做父亲也不例外!”
余美琳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意,看李子安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点东西。
余泰山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我从来就不认你这个女婿,你这种人就只配在山里种地!”
李子安怼了回去:“种地怎么了,这世上要是没人种地了,那人还怎么活?还有,你敢说,你家祖上没有一个种地的?”
办公室里的休息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约莫四十出头的年龄,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旗袍,皮肤和身材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呵,好个牙尖嘴利的上门女婿。”女人瞅着李子安,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
她这一开口,李子安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丈母娘,余泰山续弦的妻子高盛美,余美琳的后妈。
高盛美走来,语气轻慢:“美琳啊,你还真是招赘了一个好女婿,第一次见面就给你爸脸色看,这人要是真进了余家的门,用不了十天半月恐怕就把你爸和我气死了吧?”
余美琳还是不说话。
李子安不愠不火地道:“我就说了一句种地怎么了,我怎么就牙尖嘴利了?”
高盛美哂笑了一声:“美琳,你看你看,你看你招的是什么女婿,没文化,没教养。我把这话撂在这里,你这男人一辈子也别想进余家的门。”
李子安笑了笑:“你家是免费的景区啊,所有人都想进你家的门?”
高盛美顿时愣在了当场,这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余美琳忽然一把拉住李子安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爸,我先回办公室,待会儿我们再说。”
余泰山声音冰冷:“待会儿开董事会,不三不四的人就不要带来了!”
余美琳的脚步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拉着李子安的手离开了余泰山的办公室。
高盛美恨恨地道:“小赤佬,寿头傻子,奥斯两掰开,一刀两断!”
余泰山脸色铁青:“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认这个女婿。如果她向着那个小子,我连她这个女儿也不认!”
高盛美忽然就不气了,嘴角隐藏着一丝笑意:“泰山呀,你可消消气,你病刚好,可不要又气坏了。”
余美琳将李子安带进她的办公室,门一关上,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李子安心中不忍,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她却把头扭开了。
李子安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也不想弄成这个样子,只是刚才我实在是控制不了我的情绪,如果你不想我待在这里的话,我可以离开。”
余美琳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待到情绪稍微平静一点之后才说道:“你没做错,你只是说了我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李子安说道:“你其实没必要这样活着,我可以赚钱养你和小美,我……”
余美琳打断了李子安的话:“别说了,我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也不会认输。”
李子安本来还想说他现在赚钱很容易的,可是听到她说她要的生活他给不起,他那没说出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确给不起,她住的房子就大几千万,怎么给?
而且,她这话有点伤人。
“这家公司其实是我母亲做大的,她活生生累死在了这家公司,可她得到了什么?她死后没多久,我爸就娶了高盛美,还给我生了个弟弟。他生病了,我为了这家公司招你入赘,生下了小美,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都奉献给了这家公司,可我得到了什么,你看见了,他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对我的!”余美琳的情绪突然失控,她冲着李子安吼道:“我不会认输的,永远不会!”
李子安心中一声叹息。
这是相互伤害的游戏么?
她伤害了他,现在又自我伤害。
有些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一次他也没有说什么话安慰她,因为他知道她不需要。
发泄了一下,余美琳的情绪平静了一些:“我让人拿一套衣服来,你换上吧,待会儿开董事会,你跟我一起去。”
“你爸不是不让我去吗?”李子安说,他自己也不想去。
余美琳冷哼了一声,眼神摄人:“我现在还是董事长,我想让谁去,谁就可以去。他们以为想从我手里拿走什么,就能拿走什么吗,他们来试试!”
李子安忽然觉得,他对自家老婆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体表的百分之九十都不了解。
内心更是百分之百的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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